凉山公益行——记贫困学生家访行动
作者: 林扬 发表日期:2016/10/18
▋▏活动介绍
应新华爱心教育基金会邀请,兴业证券作为公益捐助方参与本次凉山公益行,由林扬代表兴证资管全程参与。本次公益行动的主要工作是对需要捐助的贫困学生进行家访以及面谈,通过审核以确认学生的真实家庭情况,并最终确定捐助学生名单。其次,通过与当地村组的负责人、校方领导及老师进行充分沟通,一方面了解当地环境及贫困学生家庭更详细的情况,听取他们对现有公益工作的意见反馈,另一方面也对他们的工作,包括学生招生、日常管理、补助供应等,进行检查与核实。
▋▏西昌、布拖现状
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是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州首府为西昌市,下辖共计17县(市)。彝族占人口49.4%,主要居于凉山州东部山区县镇之中。在与当地志愿者的交流中了解到,凉山州受自然条件制约,社会发展落后,解放后50年代仍处于奴隶制状态,生产力极度匮乏,同事社会矛盾严重,治安混乱,解放前的原各大黑衣家族(即土著氏族)间暴力冲突不断。至今家族矛盾和旧地主-奴隶矛盾仍未完全根除。
经过为期7天的实地观察,我能深刻感受到凉山州各区域发展水平差异极大。凉山首府西昌的城市化发展水平较高,城区治安环境较好,同时大力发展旅游业,周边如邛海、湿地公园、螺髻山等均是著名旅游景点,配套的酒店、餐饮、土特产等均较为完善;在教育方面,西昌一中与凉山民族中学是当地重点高中,综合实力在四川处于中等教育水平;在西昌城郊区域,新农村建设已发展至一定规模,郊区大部分的村民均拥有自家宅基地,盖有双层瓦房,日常家用电器较为完备,家里大人主要以打工为生,对子女接受教育也普遍较为重视。
从离开西昌到布拖等凉山东部山区,一路上能非常清楚地看到发展水平的递减趋势。首先,山区道路交通条件越往东部越为简陋,土路蜿蜒不平,许多路段狭窄,会车困难,在雨天条件下更是泥泞不堪,甚至有滑坡坍塌的危险;其次,东部山区社会发展与治理落后,毒品及艾滋病泛滥,使得当地的贫困更加恶化,治安问题严重;最后,村民居住条件恶劣,大量的家庭破落、离异,只能依靠政府补助勉强度日,村民受教育水平极低,对于儿童基本属于放养状态,对让孩子接受教育并不关心。
▋▏布拖——彝族儿童班工作记录
▼布拖当地情况
新华爱基会目前在布拖县共资助了两个儿童班项目,分别在补尔乡与拉达乡两地,共计108位贫困儿童。我们在当地利用2天的时间,家访了其中集中在村落的79户家庭。
布拖在凉山属于发展极为落后的区域,从西昌沿山路乘大巴颠簸至布拖需耗时至少6小时。在凉山山区,各村被分为不同的村组,每个村组约包括30-40户。由于当地是彝族村落,交通和通信均不便,户口本登记往往也并不靠谱,因此只有各村组的组长熟悉各自负责的村户情况以及方位。我们通过合作的当地小学校方老师,顺利地与各村组的组长建立联系,在村组长和校方老师的指引和安排下进行家访工作。
▼彝族儿童班
新华爱基会的彝族儿童班计划成立于2012年,致力于帮助彝族孤儿、失依儿童、农村特困家庭,尤其是更需要帮助的女童,完成小学学业。截至2014年,基金会在布拖县石咀小学、补尔乡中心校、觉撒乡中心校、拉达乡中心校、洛古乡中心校等五所小学一共开办13个班,招收652名彝族儿童。
▼家访纪实
① 家访审核标准
根据布拖的现状,我们制定了家访的审核标准。首先,对于女童,只要户口本信息核实正确无误,我们就通过她的入学审核;而对于男童,我们会综合考虑以下条件后决定是否达标:是否为孤儿或失依儿童、是否是多子女家庭(4个孩子或以上)、家庭条件是否特困。
家访的工作主要包括访谈、翻译与记录、身高测量和拍摄。需要问到并记录的信息,除了孩子户口本上已有的信息外,主要还包括孩子真实年龄、身高、健康状况等信息。
②家访工作纪实
我们的家访从布拖拉达乡较为集中的村落开始。这些村落靠在通进村的公路的一侧,交通尚较为便利。这些地方的村户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一来靠近公路,交通方便,二来院子里基本都有2-3亩土地,饲养有少量的家禽和家畜。家访的贫困家庭中,绝大多数均为孤儿或失依儿童,由亲戚代为抚养。
阿尔么路歪是一个典型的彝族贫困女童。推开她家的大门,就是一个被大雨泡烂的泥泞的小院,粪便与泥土混作一块,院里是两个猪笼和一大盆饲料,居住的小屋在小院的另一头,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沿着边上稍干燥的落脚处走到屋中。屋子里空空荡荡,脏乱不堪,仅有两张小床,两个简陋的木柜,地上搭着一个烧柴的灶,架着两口大锅,分别用来做饭和猪饲料,兼作取暖之用,屋内因烧柴而难以呼吸。阿尔么路歪今年7岁,有着俊俏的五官,头发也梳理得比较清楚,但脸上望着我们的都是木然的神色,既没有对城里人的好奇,也没有对陌生人进入她家表示害怕,她就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乖乖听从我们的指示完成拍摄和身高测量等,我们怎样与她打招呼、说话、道谢,她都一言不发,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父母双亡, 12岁的哥哥身患重病,无法从事体力劳动,她和其它的3个孩子一起,由奶奶独自抚养长大。整个家里,没有丝毫财产(仅有的两头猪是过年猪,过年杀猪是当地山村的习俗),生活条件之恶劣让人于心不忍。她的眼神与表情,本不应出现在一个七岁孩子的脸上,眼里看不到对生活的一点希望。
6岁的米色么尔作的故事则让我们哭笑不得。当我们拿到她的户口本记录时,发现户口本上并没有她的名字,对比后发现她的家人是用她12岁的姐姐身份证号码在学校登记申请儿童班资格,而她们俩的名字都叫米色么尔作。询问后我们才明白,因为这个家里有五个子女,超过当地政府规定的三子女政策,因此这个6岁的小姑娘没有成功登记上户口。家人为了蒙混过关,自作聪明地给她取了和姐姐米色么尔作一样的名字,由于姐姐并没有读过书,因此家人就用姐姐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给小米色到学校登记报名。可惜,12岁孩子的身份证号码一眼就被我们拆穿,发现真相的我们既好笑家长的糊涂,但更多是为这个小女孩难过,因为按照规定没有登记户口本的孩子不能上学读书,我们与同行校方老师沟通过后并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这意味着我们将亲手掐灭一个孩子读书的希望。老师苦笑着说,在山区里有很多这样的例子,经常有家长用各种类似拙劣的伎俩企图蒙混过关,给超生的、未登记户口的子女报名读书。这种黑色幽默背后折射的,是贫穷条件下的伦理道德与资源匮乏的现实之间深刻的矛盾与无奈。
在家访过程中同样有一些让我们很感动的事情。在完成聚集村落的儿童家访工作后,我们按照路线规划,只能再尽量覆盖少量的偏远深山村落。尽管我们理论上对这些交通极其不便的儿童都会通过审核并给予资助,但是仍然有4户住在深山的村民,在组长通知到他们家访的事情以后,担心我们会因为道路困难而不去家访并取消他们孩子的上学补助资格,专程带上孩子和户口本爬到山下附近村落等候我们,足足等了2个小时。当知道我们按照规定需要实地拍摄住处的情况时,他们着急地向翻译志愿者一直解释情况,担心不能通过我们的审核,直到我们的领队向他们表示理解和宽容,看到我们在山下给他们的孩子测量身高、填写资料,才放下紧张的心。这几个家庭中稍年长的孩子普遍有读过一些书,也许这让他们的家长更清楚受教育的重要性。这让我想到,尽管也许绝大多数孩子们并没有机会去接受更高水平的教育,甚至不一定能够顺利完成6年的小学教育,但只要循序渐进,让受教育的机会慢慢增多,让受教育的观念慢慢植入村民心中,让每一代人都能接受更好更多的教育,直到越来越多的孩子能够走出大山,孩子的眼里就会有希望,贫困山区就会有希望。
▋▏西昌——捡回珍珠计划(高中)
▼捡回珍珠计划
“捡回珍珠计划” (简称珍珠计划)项目设立于2004年,是新华爱基会时间最久、影响最深远的公益项目。珍珠计划的目的在于资助家庭特困、学习特优的贫困初中毕业生完成高中学业,对于考入大学本科的“珍珠生”,珍珠计划还将提供奖助学金,鼓励完成大学学业。根据统计,自从2007年面向全国开办珍珠班以来,已有25个省区市152所高中开办了843个珍珠班,有41830名贫困高中生受益。2014年高考中,全国所有珍珠班超过91%的学生考入本科,更是有69%的珍珠生考入本一,其中314人考入全国排名前十大学院校,实现了珍珠飞出大山的梦想。
珍珠计划既给予了贫困优秀学生一个完成高等教育的机会,对于合作高中同样带来很大益处。一方面,受到招生区域政策的限制,过去这些高中不能到山区里招收学生,通过珍珠计划,学校能够扩大生源覆盖范围;另一方面,珍珠生学习刻苦,资质也属中上,按照基金会合同规定,校方给珍珠班配备的都是最优质的师资,最后高考成绩也远胜周边其它学校,反过来增强学校声誉,促进办学质量发展。
在西昌当地,新华爱基会与西昌一中、凉山民族中学两所当地最好的高中合作举办珍珠班。为了避免招生不良竞争,三方约定招生区域互不重叠,一中主要招收西昌周边郊区珍珠生,而民中更侧重于诸如布拖、昭觉等山区县城。
▼珍珠生访谈纪实
珍珠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们的朴实与纪律性。按照惯例需要,基金会需要与珍珠生们合影留念,而当我们到达民中的时候,50位珍珠生们已在场地等候,为我们献上欢迎的掌声。在老师的指挥下,他们很快就站好队列,当潘老师讲话的时候,他们一张张稚嫩的脸上都印着专注与诚恳。散场准备访谈时,他们依然是安静地分队列回到了大教室,等待访谈。这些在我过去读书的班上都是不曾经历的。
这一印象在后续我与珍珠生交流的过程中不断加深,持续地打动我。出于希望与珍珠生们近距离交流,我主动向领队申请负责面谈5位珍珠生。除了潘、张两位老师,其它的基金会成员包括我年纪都尚轻,也没有过这样一对一面谈的经验,但每一位珍珠生在门外等候时都没有喧嚣,进门后也都诚恳地对我们说“老师好”,结束离开时也礼貌地表示了感谢。
在访谈工作结束后,我们在会议室整理、讨论面谈情况,提出发现的有疑问或者需要再确认的要点。最后综合考虑各种因素,我们决定第二天需要家访作进一步确认的9位珍珠生。
家访珍珠生夏茹的家是最打动人的一次经历。在9位珍珠生中她的家是最偏远的,我们小组颠簸了将近2小时山路才到达。夏茹的父母亲以务农为生,平日靠卖核桃应付生计。推开一扇木栅门,看到的除了院里的石凳与桃树,便是两间简陋的土屋,一位老人正在熟练地用弯刀剥桃子外壳,取出核桃并放到地上晒干。夏茹的妈妈在与我们交流过程中,对于家庭条件的困苦并不在意,而当谈到女儿的时候脸上满溢着骄傲,她说女儿从小就懂事听话,孝顺家人,操持家务,学习一直不需要家里担心。说到女儿离开家里去西昌读高中,母亲不自觉地泛起泪花,担心女儿从小孤单,过于内向,不适应城市生活,又担心女儿节俭过度,营养跟不上。以家里的条件,他们已经难以维持女儿的学业,因此在面谈过程中一直感谢基金会给予夏茹的帮助,还特地走了遥远的山路进行家访。我们离开之时,夏茹家长们更是要将一大袋核桃送给我们以表示感谢,我们因为基金会规定没有接受。
在一天的家访结束后,我们保留了这9位珍珠生中的8位,对余下的一个名额进行了调换,原因是这个人选的中考成绩非常优秀,但家庭条件并不满足特困要求,是校方为了争取生源而加入到珍珠生中。潘老师通过对额外的5位备选特困生进行了面谈,确认了其中1位更为满足珍珠生条件,于是与校方沟通后,完成了这个名额调换。
▋▏感悟,在路上
在布拖与西昌的经历带给我的感觉是迥然不同的。在布拖为代表的凉山山区,我能感受的只有怜悯与悲伤。因为当地社会发展极为落后,彝族儿童的生存条件穷苦不堪到了连完成最基础的学业都是一种奢望,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走出大山,只能依靠政府与慈善机构的补助支撑那微弱的希望。而在西昌的珍珠班里,我眼中看到的是希望,淳朴而勤勉的珍珠生们,在课堂上挥洒汗水,他们背后是学校与家庭全力的支持和殷切的期待,脑海中是前辈们的成功与大组织的怀抱,激励着他们绝不放弃,牢牢把握着扭转自己命运的钥匙。
这次从都市到深山,又从深山回到都市,恍若时空斗转星移,在我的心里唤起了太多的感慨。此行的最大收获,是让我找回了当初曾有的感恩之心。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得到和失去,而随着诱惑的增多,欲望的膨胀,难免会沉迷于那些自己所没有得到的,或贪婪,或蒙蔽,或怨天尤人,或嫉妒他人,最终在心态扭曲中迷失自我,迷失初心。怀抱感恩之心,重新审视自己所已经拥有的,珍惜别人给予的,如力所能及,向需要帮助的人提供绵薄之力,将他人曾经赠与我的爱心传递下去。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想,这也是公益事业最初的理念吧。
我真切地期望,在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下,大山深处的孩子们能尽快告别贫穷与愚昧,享受与城镇孩子一样的生活和受教育的权利,共享祖国繁荣发展的成果!